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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④⑦風雪夜歸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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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車駛上高速後,喬椋便感到一陣困倦襲來。她昨晚收到申拜的消息,根本不敢耽擱,請假連夜開車趕去赴約。算起來,已經有將近三十個小時不曾闔眼。

喬椋忍不住苦笑一聲,果然是老了,竟連熬一夜都覺得吃力。過去執行任務時她尚能撐住三天不睡,眼下卻已感到渾身都泛著疲乏了。她扭開車載電臺,希望電波送來的聲音能讓自己稍稍振奮一些。

高速路邊單調的景色不斷飛掠向後,吞沒在過去的深淵中,那些楊樹修長的身軀和舒展的枝幹交錯著被速度連成一片。引擎的聲音、輪胎擦地的聲音以及間或響起的喇叭聲中,顯出這繁忙世間的荒涼孤寂來。喬椋就是在這時,猝不及防地聽到了餘舟的聲音。

他大概是在參加一起訪談節目,正和主持人不知說著什麽。因著信號不好,聲音約略有些失真,然而喬椋卻能夠毫不費力地分辨出那個人的聲音。

這一刻,喬椋說不出自己心中的滋味,似乎是有些喜悅,然而又帶了幾分傷感。她擡起手想要調一調頻段,手指卻遲遲按不下去,仿佛貪戀著這個曾經熟悉的聲音。

就在這一遲疑的功夫,節目已經結束,主持人放起了音樂。喬椋松了口氣,收回手,卻在下一刻聽到那個聲音低沈地和著音樂響起:

喬木帶涼蟬 來吟暑雨天

不離高枕上 似宿遠山邊

簟冷窗中月 茶香竹裏泉

吾廬近溪島 憶別動經年

喬椋猛地擡手關掉電臺,大概是途中不小心碰到什麽按鈕,音響裏發出刺耳的一聲尖叫,旋即消音,車子裏頓時寂靜下來。

喬椋的手指尚有些哆嗦,她反覆深呼吸,想平覆一下激蕩的心情,卻不甚奏效。和餘舟相識的日子,是她下地獄前的最後一線陽光。雖然她自己不願承認,但在那條黑暗的、絕望的路上,喬椋時常會去想這個相識雖然短暫、卻給她溫暖的人,來汲取力量。

但是如今,他們已再無幹系了。喬椋想到這裏,以為自己會理智地接受,畢竟這是自己的選擇。然而她錯了,一陣痛苦猝不及防地襲上心頭,像一根針一樣紮進那個脆弱的器官裏,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痙攣的疼痛。

醉後才知酒濃,愛過方知情重。在感性面前,理智又算得了什麽呢?喬椋沈沈地吐出一口氣,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凸起,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不該有的悸動壓下去。

這條旅途上註定只有她一人,有什麽報應活該她一人承受,又有什麽理由來拉別人一起呢?喬椋咬住嘴唇,用力太大甚至嘗到了血腥。

回到邊城,正是中午。喬椋請了一天事假,眼下還剩半天,她不願回去,就開了車漫無目的在城裏轉悠。簡單解決過午飯後,喬椋在一家商店門口看巨幅廣告,路過影院,又瞥見新上線的電影預告,上面統統有她之前為之心旌搖曳的那個人,只是如今已經褪去青嫩稚氣,渾身上下顯出男人特有的魅力來。

喬椋過去住宿舍,故而極少進城,以致於從未這樣頻繁地見到與餘舟相關的影像訊息。今日下午真正是幾連殺,殺得她丟盔棄甲,幹脆把車停在一條巷子裏,降下椅背準備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。

這一休息,再睜眼時竟已夜幕降臨,車窗上積有薄薄的一層白色,卻是不知何時飄飄揚揚落下雪來。喬椋一個激靈,連忙掏出手機,見沒有接到信息,才松了口氣。她再次發動車子,朝部隊基地駛去。

基地在邊城郊區,主城外,周圍很是荒涼。喬椋到時已經將近十點,熄燈號早就吹過,她不得不找好地方停車,打算翻墻進去。

地上的積雪已有些厚了,踩上去咯吱作響,喬椋忽然想起,她竟是連一個冬天都未曾和餘舟過過。他們相識於春天,分別於夏天,只有短短三月。

喬椋嘆了口氣,在哈出的白氣消散前大步朝宿舍樓後的那面墻走過去。才走出幾步,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嗡嗡振動起來,喬椋皺著眉掏出手機,看到是嚴首長來電後,忍不住眉心一跳。

接起來,老頭子劈頭蓋臉先罵一句:“小兔崽子,上哪裏鬼混去了?部隊紀律都拋到腦後了不成!十點前歸隊熄燈你當是在放屁,以為請過假就能違紀了?!”

喬椋把手機離耳朵遠些,呲了呲牙,答道:“首長我錯了,我檢討,我現在就在基地外邊。”

“那你呆著吧!明天開門再進來,正好反省一晚上!”老頭子的咆哮在耳邊回蕩,喬椋無奈地嘆氣。嚴守正是為數不多看過她檔案的人之一,這些年不知關照她多少次,眼下挨罵那她也只能洗耳恭聽。

“是,首長,我就在基地外面站一宿,正好下雪,權當抗寒訓練。”喬椋一並腳跟,中氣十足地回答。

嚴守正在電話那邊喃喃罵了句什麽,笑道:“小兔崽子,你就吃準老子不舍得動你,在那兒裝什麽裝。”

“我哪裏敢,”喬椋得了便宜還賣乖,“首長您消消氣,別被我氣壞了身子。”

老頭子終於松了口,但到底沒再讓她進基地:“你到我家吧,還有口湯剩著,來福不喝,賞你了。”來福是嚴守正家裏養的哈巴狗,偶爾會被首長待到基地放風,乃是全基地官兵的心頭寶,最會賣萌耍寶。

喬椋哭笑不得,只能應了。回頭上車,朝基底邊上軍官宿舍區開過去。

嚴守正家裏人不多,只有他老婆,兒子聽說已經下了部隊歷練,極少著家。喬椋一到就被嚴守正老婆徐女士拉過去虛寒問短,這位夫人寶貝兒子像他老子一樣活像根木頭,又常年不在跟前,只能把一腔母愛傾灑到喬椋身上。每次見面不出三句一定關心喬椋終身大事,以給她和各種青年才俊搭橋牽線為樂。

“唉呀小喬啊,不是阿姨多事,你看看你,老大不小了吧。再耽擱幾年,就晚了。”徐女士拍著喬椋的手語重心長地勸說。

喬椋習以為常,講道:“我比較看重緣分,強扭的瓜不甜,拖一拖也沒什麽。”

“怎麽沒什麽!女人能有幾年好拖?”徐女士最看不得喬椋這樣滿不在乎,“你聽阿姨的話,收收心。你看你嚴叔,以前也不上心,楞是拖到四十好幾。那也就是我,湊合著跟他過了。他還是個男人,你一個姑娘家,怎麽拖得起!”

喬椋胡亂應了幾聲,正焦頭爛額之際,嚴守正在書房裏吼了一句:“小喬,過來,我有事情吩咐你去辦!”

不等喬椋答應,徐女士就喊回去:“你少來這套!這麽晚能有什麽事?明天再說!”一面拉了喬椋,“不許去,聽見沒有!跟阿姨坐著,好好說說話。”

嚴守正沒法,只能出來,又不能沖老婆發火,半晌才說:“真有事,衛國來電話說他有個同學在這邊,太晚找不到住處,托咱們幫襯幫襯。”

“衛國來電話了?”徐女士許久未曾聽過兒子的消息,一下子站起來,“說什麽了?你這個老糊塗,怎麽不讓我跟他說兩句?”

嚴守正擺擺手,講道:“他哪有那個功夫,你少去煩他。”不待徐女士開口,就對喬椋道,“小喬,他們人在冬河邊上,你去接了他們到明釗家去。這小子回老家過年去了,房子正好空著,我和他已經講好,要是在門房那裏。”

喬椋連忙應了,正要跟徐女士告別,嚴守正沖她揚了揚下巴:“去,喝過湯再走。”

徐女士連忙去廚房把湯端出來,還冒著熱氣,她一邊還抱怨著:“外面這麽冷,還下著雪呢!你個老糊塗,手下那麽多兵不能用,非讓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去遭罪。”

嚴守正翻起眼睛望向天花板,不與老婆論短長。喬椋捧著湯碗連忙講道:“哪裏的話,正好我也不在基地,出入方便。況且我回來時感覺還好,沒冷到那份上。”

徐女士瞪了嚴守正一眼,回屋去找圍巾、手套給喬椋。喬椋捧著湯碗,嘴裏嚼著冬瓜、排骨,頗有些受寵若驚。一旁嚴守正開口,這次卻嚴肅了許多:“年關將近,應酬不少,到時你跟著我。”

喬椋一驚,部隊裏大約都有約定俗成,跟著首長應酬可不比來首長家喝湯,嚴守正做出這個決定,難道是那邊已經找過來了?

嚴守正瞥她一眼,哂道:“怎麽,還想在這裏荒廢一輩子?你一個高材生,耽擱在這裏算怎麽一回事。”

“我算哪門子的高材生,”喬椋咽下湯,嘟噥道,“我連大學都沒考上。”

這話自然只能聽聽,喬椋曾修過電子對抗、軍事史等碩士學位,又在信息部門實打實地待過,再加上單兵素質過硬,當年也算得上圈內炙手可熱的香餑餑一枚。

嚴守正果然嗤笑一聲,背了手對喬椋講:“我看你就是多思多慮,顧及那麽多,施展不開手腳。部隊裏碩士博士一抓一大把,那不值錢。可你倒好,偏偏為了寫芝麻大的事情,機會到手都能放飛嘍。”

喬椋擱下手中的湯碗,連連道:“首長您說的是,說的是。”正說著,徐女士出來,手裏拿條粉色圍巾便往喬椋脖子上繞,足足繞了三圈,嘴裏面嘆著氣:“哎呦這大晚上的,感冒了可怎麽辦。”

喬椋被裹得熊一樣,在徐女士的叮嚀聲中出了門。冬河離這裏不遠,車程不過十幾分鐘,喬椋撞上車門,擰動了鑰匙。

車窗外,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下來,給窗子鑲上一道白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唉,裸奔的日子不好過呀,都沒有小天使支持人家嗎?人家好傷心哦~~

話說男女主角終於要會師了呢,你們激不激動~~~

by一個喜歡自言自語的作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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